少年心事当拿云

杨戬|杨逍|张居正|辛弃疾|撒贝宁|王安石|钟离
都是我的心头好

【杨戬】是风起(十三)

第十三章   爆竹声中一岁除

 

治平二十四年的除夕对许多人来说,与往年的除夕并无太多不同。城南的王铁匠家里挂上了两条杨戬送去的腊肉,卢清世记着小姑娘爱雪片糕,二十九就提了两斤去,还又带了半斤玫瑰果,图个喜庆。

敖丙在国公府同敖家上下一道吃年夜饭,卢清世家里无人,索性直接乘着夜色去杨府敲门。卢清世方提起手扣在兽首铜环上,府门就随之而开,绿衣姑娘半个身子掩在门后,对他笑道:“二爷和三姑娘都在等你。”

“等”从来是一个带着温度的字眼。

无端一股暖流从脚底涌上心头,卢清世将外袍拢紧,从袖中取过一串绑着红辣椒的铜钱,挂到绿衣姑娘的腰间,回以一个明粲无比的笑来,边挥手边朝里边走道:“新年快乐!”

 

除夕夜未下雪,宫里有内侍提着灯笼,匆忙行至梅林,替皇后姜青鸾折一枝梅花。长乐殿的炭火烧的很旺,张百忍进殿时脱去了狐裘毛团领的白袍,露出月白色的盘龙闲服。  

皇后正指挥着小宫女将梅花插到红釉梅影金线绕的长瓷瓶中,案头的白芍药香袅袅升起,正是张百忍最喜欢的那一味,而今夜,她的腕上还带了梅纹的翡翠,一抬手就似有梅香扑鼻。

张百忍在背后环住他的皇后,一时竟有些怀念:“太傅当年,最喜欢就是梅花。”

杨太傅是张百忍最好也是最后的老师,当年他从永州归京,入朝夜谒的那一刻,张百忍就知道,他将为他撑起大楚的一片天。而后杨太傅视他如君如子,十余载悉心教导,最终却还是落了个异路殊途。

世人皆道杨太傅的失踪是福全禄满,羽化登仙,只有张百忍知道,他的老师是自尽于未央宫中,想要以血换他一个回头。

当年他不愿回头,如今却已经回不了头。

皇后的手轻轻覆上,并不言语。宫女将热姜茶送至,淡黄色的姜茶从弯嘴银壶里倾下,皇后端了一杯送到张百忍唇边,他抿了一口,而后轻叹道:“我有时望着杨戬,竟不知为何,会突然想起太傅。或许是老了。”

“您正当盛年,怎能言老?”姜青鸾嗔道,“兴许只是杨相同太傅有些相似罢了。”

张百忍却似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一样,将皇后搂紧了,摇首道:“杨戬同太傅虽皆姓杨,却根本是两个人,太傅一生清正耿介,忠心为楚,而杨戬心计深沉,就连朕有时都觉得看不清他。若非他办事聪明能干,实在太合我心意,这丞相之位,朕竟不敢轻易许他。”

“别的不说,他督建的那佛堂倒是好看,”姜青鸾抿嘴笑了笑道,“陛下坐拥四海,帝位天成,杨相虽然聪慧,却不仍是被陛下推到虎狼群豺之中,做了靶子。我听太医道,那刺客但凡准头好些,杨相便不是将养一月半的事情了。只是那雍州,陛下欲如何处置?”

“不是雍州,早晚也是雍州,但朕如今偏偏又动不得雍州,”张百忍抱着软香温玉入了罗帐,双手相扣举过头顶,鼻尖正蹭在皇后的肩窝,“朕欲派人走一趟雍州。”

“陛下心许何人?”

张百忍一层层褪去皇后的今日盛装,烛火在锁骨处借位一闪,他却龙服齐整,只脱了鞋袜。

罗纱坠地,云寰雾起。一片窸窣中,张百忍悠然道:“翰林院徐安。”

 

天冷,杨戬杨婵拉着卢清世一起烧了个辣锅,杨戬同杨婵都打小不惧辣,但卢清世不成,吃得过辣就耳根通红,连着筋疼。绿衣已给他独留了一大碗凉水在旁边,卢清世却还吸着气嚷嚷说再来三大碗,杨戬见状,将酒坛子往桌上一摔,冽酒差点撞出坛。

杨戬指着酒坛道:“来,三大碗。”

辣子加酒,若三大碗酒真下肚,明天嗓子酒烧得真不用说话了。卢清世慌忙护住自己的碗,硬气道:“同你师兄妹二人吃辣已经算是我舍命陪君子了,你还灌我酒,当心明日现世报,大过年被陛下派去雍州。”

若真要派人出使雍州,大抵也就会在这一两天内定下人选。

“不会是我,”杨戬摇首道,“此次出使雍州,若官秩过高,显得张扬,若官秩过低,则显不出诚意,因而陛下只会从一个地方挑人。”

卢清世略一思索,反应过来:“翰林院!”

翰林院本就是跳脱三省六部外的一泓清流,能够留馆的学士又向来是宰辅候选,论谁也不敢轻易说一句品秩低下,然真论品秩,又确实不过如此。

杨婵在锅里捞虾,杨戬自然而然地帮她剥了几个扔到碗里,红牡丹白瓷碗将她的脸都映得丹红,杨婵撑着下巴问两人:“既然人选在翰林,你们猜是谁?”

卢清世将目光投向桌上湖笔,杨戬会意地探手取过,笔凌空一抛落在卢清世手边,已蘸了墨,两人皆写在手中,而后隔空一撞,笑而不语。

杨婵催促道:“快将手摊开!”

掌心朝上,两人皆缓慢地张开五指,二人手上皆只有一字。

徐。

正是徐安。

 

杨戬对徐安这个名字不算陌生,去年的新科状元,西华门外高声唱名,美姿容,色清正,绿衣郎打马出午门,众人围街掷果,差点被敖国公榜下捉婿,兵部尚书向朗还同李靖叹说,只可惜你家那三个都是儿子,否则也能成一桩好事。

卢清世却对徐安的印象不算太好,学问是比他要强不假,但人太傲,就像毫不掩饰锋芒的剑,纵然削铁如泥,但太锐利,过刚,便易折。

这是人间至理。

故大年初一殿上方宣布完,杨戬就将人请到了中书,杨戬的值房自是照着他的喜好布置,简净雅素,生生教墨与剑共撞出个卓绝的底色来。

“徐安拜见丞相,”对于年轻的丞相,徐安并不敢失礼,杨戬抬起埋案简牍前的头,微笑给他指了指对面的座位,“来,先坐。”

徐安原不敢坐,但杨戬的笑容十分和煦,竟鬼使神差地使他依言坐到了对面。杨戬停下手中物事,望着他的眼睛,极为尊重道:“出使雍州,你有几分把握?”

帘子将太阳挂在窗上,天青瓷瓶里的白梅影贯落在地,徐安难得踯躅道:“敢问丞相,是何把握?”

混迹官场的八字箴言仿佛在杨戬面前失去效用,虽说多听多思,少问少说,但一袭紫衣身前端坐,竟让徐安不敢凭空妄语。

杨戬提笔写了一字,转至徐安的方向。

其墨迹峭厉,收势却十分圆转,恰正是“安”字。是徐安之安,安邦之安,亦是安身立命之安,安平定心之安。

他是平衡的称砣,定心的仪乐,而非自彰的厚礼,刺秦的尖刀。此雍州之行,既要把握好亲近的度,又要不忘震慑的心,这不是镀金的差使,而是不动刀枪的战争。

徐安会意,霍然抬首。

杨戬在溶溶日色中望着他,微微颔首道:“大楚行将踏出的第一步,便皆付于君了。”

年轻的丞相望来的眼神是那样温和有力,徐安心下震动,忙俯首拜道:“徐安受教,必不负丞相之托。”

 

特定等到破五节过,初六徐安方率队前往雍州。同天下午,塞北军回朝复命。虽因战事耽搁错过了元日,但能赶上上元也心满意足。

卢老将军病逝,塞北军内部便有些心散,几位将军各不服气,曾差点酿出成大祸。党羯位居大漠,向来不好捱冬,故而一到秋天,塞北边境就得忧着党羯人三天两头来打家劫舍,以囤冬粮。

那正是哪吒初到边关半年时,却不是他第一次上战场。卢老将军的旧部梁茸从前便十分欣赏他,此番重回大漠的哪吒浑身上下更是带着股搏命的胆气,令人生寒。梁将军马鞭一扬,划给了他一小队兵,而哪吒竟就带着这百余人,追入大漠深处,刀斩党羯三部首领。

有胡儿歌曰:“将军火尖枪,挑不动黄沙!”

边民皆歌曰:“将军穷大漠,一枪穿天山!”

 

烈日照画旗,马鸣风萧萧已在昨日,军报上堂堂正正地在报首功时写着哪吒的大名。将军骑白马,跨银鞍,照夜长嘶,昂首从崇武门进。

李靖站在群臣之首,凝眸不语,杨戬落后他一步,眉眼俱是清明笑意,照夜老远看到杨戬时就变得兴奋,哪吒忍不住加大力拽住照夜,小声呵令它矜持点。

一年风沙,哪吒的下颌线已被锻得锐硬,亦不再大喜大怒,甚至能平静地注视着李靖,道一声右相远迎辛苦。平平淡淡六字,皆化作尖刀落在李靖心上。哪吒永远知道该如何让李靖疼痛,虽说他自己早已痛到麻木。


而前方正是,桥梁横直,大道通天。

直上青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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