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当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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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心头好

【戚张】假象

*太岳生贺联文day29


/那些年我看到究竟是不是一场假象,

戏中人不分你我,

好一出浩大的海市蜃楼/

 

壹、

这不是他第一次离开京城北上,但人生最为奇妙的就是无论一条路你重复着来回颠沛了多少遍,再踏过时依旧有着往日的心情,只不过这心情随着岁月的磨砺和时局的变换,继续生长时又会更添几分不同的意味。

唯一不变的是,无论是那往昔的还是现下的故事里,总少不了那某个模糊又清晰的影子。戚继光无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袖下的手——那手心里依稀还留存着两人扣过的温度。

也许人应该知足。他想。

 

两人的第一次见面实则像极了话本里的故事,只是故事的主角乍看之下都不曾有着多么闪闪发光的命格。

少年人不喜欢喝醉,但总是贪杯,仿佛那样高朋满座的宴会上若不尽欢放纵,便是怠慢了主人家,也显不出自己洒然的气性。彼时的戚继光不过弱冠未几年,且一介武职,位轻言卑,混在人群里就是喝的再过潇洒也不会有多么扎眼,他微仰着脖子望向四周浮动的人头,一边晃着手中琥珀色的美酒,想这宴席之上,果真大多人都是一样的。

目光随意逡巡,不自觉却在另一边的桌上望见了一个面目沉静的书生,双颊泛红带着酒意,面前的杯盏里只余着小半杯残酒,但眼光转换时稍提的眼角,却会在不经意间透出极清冽的冷感,如同往着燃着的炭火,握上确是满手的碎冰。

不自觉停顿了几秒,再回神时两人已然对上了目光。这是极为试探的一眼,游离像云中雾,审时着短暂而又深刻,待拨开了云雾,才可见雾里藏着的星絮。

 

而后再见又过几年,戚继光笑望着眼前在铜盆里净手的张居正,心里想着这人不愧是一路读书科举来的芝兰良才,美髯服服帖帖地垂在胸前,一举一动都是叫人难以形容的优雅,“我是真没想到......”

“没想到我会举荐你?”帕巾盖住了张居正的半张脸,露出不大却明亮的一双眼,“我为何不会举荐你?”

“不做不错,做多反而易错,这是官场中一条极为朴素的至理,虽太岳兄本非常人,自然不能以常理忖度,但我却想不出这么多人里,你为何单单会挑中我,”戚继光的话说得诚恳,端起几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亦只露出一双眼,两人目光一碰,竟都觉得有些好笑。

“种子见光,是会发芽的。”帕巾落在水里漾起浅浅的漪痕,张居正一本正经道,“你既说我非常人,那我的眼光自然也非常人,我瞧中的人,更绝非常人......”

“哦?”戚继光垂下眼拱了拱手,唇边却是极为浅淡的掠过了一抹笑意,“太岳兄话不能乱说,这要是被旁人听去了,恐生误会。”

“不知元敬是怕哪句话生了误会?”张居正往前迈了几步,凑近时便能听到微许的呼吸声,声音刻意压低了些,但落在耳里很是清晰。言外之意不断地挠动着戚继光的心,他仰面笑道,“无论哪句,其实都是无妨的。”

无妨两个字吐出时说的轻巧,但戚继光其实并不明白张居正为何会属意于他。无论是工作上,又或是感情上。

他并没有太大的胆量觉得自己是不可或缺的那一位,甚至从大明朝的整个体系上看去,武官始终是食物链底端不受重视也很难发声的那一环,当他绞尽脑汁想要朝着但愿海波平的目标去寻求方法的时候,有人已将诱惑的果实放在了他的面前,且不需要他张口去采摘——于是他在忐忑中选择了坦然的感谢,并真心实意地回应了这样一份若隐若现的牵连。

第一眼望见时的震动,纵使受骗总不会变。

 

陆陆续续,张居正的身边有了很多人,他亦在诡谲云起的东南冷眼瞧见了朝中的变换,瞧着他游走在各派势力间依旧可优雅地微笑,瞧着他与那位性直且率的高阁老相合相知相期相许间,摆出了藏在阴影下的利爪,瞧着他坐望烽烟身兼军机默默地揽过阁中事务,直至最终真真正正将大权握在了手中。

一封封从京里来的信都不算长,但一字一句琢磨着去读,公式化的句子里总会藏上几句只有两人心知的秘密,他回信时大多叙述蓟门的山盘沙扬,辉丽斜阳映着漠漠金沙,风卷走了夏天又卷来了秋凉,将这里的景象描述成极美的画卷,但不曾过问一句,他同别人是真是假。

戚继光甚至也从不敢过问自己。

随着信寄去的有时还有蓟门的阔叶,抿在唇边可以吹出声响,制造出一层又一层的回声,缠绕在心门之上,京里的人从不回什么贵重难得的礼物,往往在信边折上一小瓣花叶来传达收到的讯息。

倒是给谭子理的信里,时常还多上几句对他的叮嘱和不放心。其实不必这样的——戚继光有时候会想,即使没有这般体贴入微的照顾,他依旧会做好一切该当他做,他亦要做的事情。

他实在不必这样。

夜里星星很多,盯久了眼神却有些迷糊,他横刀坐在戈壁之上,伸手在空中挥画出一弯皎月,同那天穹上的轮廓慢慢重叠着合衬。

他想,我只是那月旁万千星星中的一颗,如此而已。

 

返京的机会并不算多,但若是同谭纶一同返京,定有机会去他府上看上一出戏。戏是谭子理亲手盯着排出来的,即使是外行人也能看出极为精彩。

他不懂戏,张居正也不懂戏,但他们都能看得了热闹,也往往都能共得了情。这不是一件值得震惊的事情,纵使许多人都以为那身居高位的内阁首辅周身尽是软硬不进的盔甲,行步时是自持端庄的清贵之气,上令下传雷厉风行绝不迟疑,但他却知道,那一副冷硬盔甲下其实亦有一副深切热忱的热肚肠。他要做的事有太多,要思虑的事情有太多,而要面对的明枪暗箭也从不曾停过。当一个人站在高处,千钧自然都有了最明晰的目标,他行于自择的荆棘路,冻住了半身的温度去锄芝兰,变新法。

“我总觉得有你在,我的心才不至于也被冻住。”

那是一句月冷风清时互相拥抱时,张居正在戚继光耳边的轻声絮语,细听下尾音极其缱绻,真似将心坦在了黑夜荧火中,拉过他的手覆在上面,感受到每一次跳动的喜悦和悲伤。这是他极少如此浓烈的感情外露,可惜当时的戚继光并不明白该如何应答,只稚拙地反拥住他,唯有这样的时候他才敢以为眼前人是全然在想着他,也才敢让自己全然想着他。

戏台上春秋一掠而过,戚继光坐在张居正的旁边,脸朝着戏台的方向,余光却几次扫过身旁。

这戏中人明白自己是戏中人,却在台上的这几刻钟里忘记自我,活成戏中可以活成的模样,也未必就是全然的虚假。

如此看来,若将一生当作一场戏,也未必有什么不好。

 

他们曾并肩在河边的草地上仰躺着看过星星,像所有年轻的少年一样对着浩渺的天底述说平生志向。那时的张居正已经在乡间休假了几年,同他讲起人间百姓时总带上了几星若有若无的叹息,那双好看的眼睛里同当初一样的清醒,却多了几分悲悯。戚继光是懂剑之人,一柄剑放在他的面前,他只需几眼,就能辨出好次,但他曾无数次将太岳看作是一柄不世出的利刃,却从不能真正看透他究竟存着几分凛冽,几分锐利,只觉得似乎每一次见到,都被打磨得愈发不是凡品。

可真正的剑不该是这样以生命的代价被淬炼的,不该独自一人去划开天光,去劈开黑暗。于是戚继光也开始打磨自己,双剑虽无法合璧,但未必不可互相辉映,风和笛声寄去的相思在那些淋漓的血色和补天的志向前是如此的轻薄和易碎,挟在剑气里的念想却如金如刚嵌在土地之上——他从不过问真假。

 

斗转星移,朗月换上清霜。

马车颠簸,又一次匆匆聚首后的北上,戚继光抱剑倚在马车壁上,从帘中缝隙望着皎辉落在自己的脚尖,未曾松开过轻扣着的手掌。

有一个人努力一生去做一件事,那件事极其艰难,又极其壮美,只是看不见曙光。但即使在即将完成的那一刻崩塌了也无所谓,即使从未有过真正的壮美也无所谓,那前行的脚步已经足够令人震撼。既然如此,那一个人用尽一生去爱一个人,不问真假,不问戏外戏中,便显得也没有那样的傻。

漫天的星子在天穹闪烁,扬起的尘灰也如雾幻一般,戚继光在路上遥遥张望,一瞬间竟不知前方是去路,还是归途。

但......星星纵会即变幻影,此刻依旧明亮。

 


贰、

张太岳沉静地立在窗前,垂眸中细致地将手中的信件折起一小瓣花叶,竟比夜风还要温柔。

那么多人来了又去,我是真的喜欢你,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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