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当拿云

风物长宜放眼量（42）

*风物的第四十二章，拿云的第二百篇文。我一点都没感觉自己写了这么多东西了。第一篇是二哥，第二百篇也是二哥。真好。

*大家中秋节快乐呀！

肆拾贰.

 

“这天窗虽开了，可还不够亮。”

 

忽然响起了个如银玉落盘般清脆但又犹带上位者威势的声音，洞中的人不由都将目光投向那语先人到的地方，便见到微缝所漏的淡光之下，一个紫衣宽袖的女子款步而来，正是自大战起就极少露面的新任魔君，而她的身旁竟还跟着一位短燃红袍的男子，从那绣着的曼陀罗花纹饰来看，自是长遁冥界的冥君无疑。

 

竟没想到，他二人会并肩来到此处。

 

“救不救灵界，在各位心里大概并没有多么重要，而灵界的那份本源最终落到谁的手里，想必才是最多人心中所想吧。”冥君淡淡开口，接着方才魔君的话头，手中长袖一指，却是一道火光径向那阵法中央射去，妖族大君脸色一变，碧绿色的华光紧擦着同那星火光一道炸裂在上空，落下时撞得那阵法震了震，不似常象。

 

杨戬的目光原便紧盯着那莹光急烁的阵法，如今见那震荡的阵势，不由眼神骤锁，朝前迈了一步。

 

灵界这阵势，分明不如之前所想一般虚弱，反而内蕴大势，不知乾坤。

 

“世有所倚，灵有所栖。方才这动荡，可不像是无力回天的阵法所该有的头面。”魔君淡淡道，“当年的事，在场的人就算不特别清楚，或多或少也知道一些内幕，何况还有许多人......正是当年推波助澜者。所谓以德报怨只是某些傻子一厢情愿哄人的鬼话，要我说，还是以牙还牙比较各自清净。灵界如此选择，也怪不得他们。”

 

“是阵中阵。”

 

杨戬师从百科全书玉鼎真人，对阵法一途研究甚深，此刻终于在一试之下看出了此阵的玄妙。眼前的所谓破败只不过是掩人耳目的法子，真正的内核实际环着那中央运转如风，但让他不解的是，此阵却非顺势而行，乃逆势而动。

 

玉帝的眼底却漫过一丝淡淡的喜色，趁众人思索之际，袖中金龙腾跃，迅速击向那阵法中心，刹那间似乎云色都变得更加寡淡，天际中忽然涌上了滚滚乌云，若将天覆了满面尘埃，阵法开始动荡地更加剧烈，溢出的亮色映在众人脸上，都霎那变了脸色。

 

玉帝方才的所作所为，分明是以他三界之主神力，激那阵法。瞧如今那阵势，若真让阵法破碎开，恐怕不只是夷平一个山头，一个地界的威力。

 

那是灵界休养千年万年后的积蓄。

 

上古灵脉的暴动，自要有上古神脉来镇。玉帝的脸上忽然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来。

 

 

当年桃山之事，不止杨戬心里怨愤了这许多年，玉帝也始终记着当年之事，究竟是如何发生，又是如何收场。

 

瑶姬当年之所以被玉帝狠心舍弃，除了她同凡人相恋，触犯天条，实则还埋着更深的原因。这煌煌六界谁都不知道，身为三界之主的玉帝其实并非身负上古神脉之人，而那位英姿飒爽的三界第一女战神瑶姬，才是上古神脉的最初亦是最终的继承者。

 

天眼辉生，光芒尽冽。瑶姬身承的上古神脉觉醒，说不定会牵扯到当初之事，那能拖则拖，最好成为永久秘密的事。下令的那天前，他望着自己殿内的烛火一整个晚上，面上笑了一整夜，心里头却知道自己像个捂不热的石头一样冷若冰霜。

 

“我没有办法，只能牺牲我的妹妹。”他对着自己说，一字一句很认真，像是要说服自己。

 

他最终说服了自己。

 

而从前追杀杨戬一家，不止为了斩草除根，也是为了将上古神脉一道摧毁，谁知却事与愿违。斧劈桃山，砍落金乌，他从未料想到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有一天会如此恶狠狠地同他叫板，还真真正正地威胁到了他。

 

他束手无策，便将一切丢给了王母。这么多年杨戬殚精竭虑改天条，他确实一开始被瞒过了，但后来发觉之后却忍不住想要抚掌大笑——天条的陈腐不只一天两天，杨戬这个做法，是，拯救了三界众生，但也拯救了他。

 

得知他身死的那天，他同上一次一样，在殿内枯坐了一夜。他一把握住了灼灼的火焰，而后呵呵地笑了两声，推开窗子，任风裹挟着自己愈发冰冷的心，纵目瞧着那沉默的三界，目光归于一阵平静。

 

日日相对的那个人，终于是自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他其实一点都不了解自己这个外甥，而这个外甥也一点都不像他。他自私而怯懦，不敢冒险，只能一次又一次牺牲身边最亲的人，而杨戬却无私而重情，一个沉香，就教他棋局大变。

 

说到底，杨戬再厉害，最终也不过是他棋局之内的一颗棋子，这颗承载着上古神脉的棋子完成了他的使命后陨落，正是他意想的最好结局。

 

可杨戬究竟是那个不同的。

 

他竟然回来了，还明目张胆地，让沉香来试探他，而后又在三界搅动起风云。有时候他看着他，也会想起当初那个朝堂之上唯唯诺诺的爱笑的俊美臣子，而后威整肃穆，一挑眉就无比恣肆的司法天神。

 

真可惜啊，他还是不愿意同朕一起。

 

从一开始，他们就不是一路人。

 

他同瑶姬不是，同王母不是，同杨戬不是，他只同权力是，同高位是，同孤家寡人，也是。

 

玉帝的笑意愈深，也愈凉。

 

 

眼下众人之中，有上古灵脉者不在少数——妖族大君失踪千年，妖族灵脉早就被封在大君手中的木犁杖之中，魔君在此，冥君也在此。

 

为这阵法，几人都凝重地出手镇住阵法，千钧一发之间，玉帝微笑着传音同杨戬道三界的上古神脉在他天眼之中，自己则折身入阵，跃入其中。

 

他不信杨戬会无动于衷。

 

 

“你怎知只有天眼承了上古神脉？”杨戬的声音如泠玉一般好听，但却透出阵阵肃穆的冷意，教人无端发怵。

 

万物有神，从一开始，玉帝就不明白，上古神脉到底为何物。

 

悠悠上古的衍生，看似规则森森，但一切从混沌初生开始就不止一条轨道。天眼或许是神脉的化身，但绝非神脉本身。

 

杨婵持着宝莲灯站在阵外，幽碧的光芒拢在她的周身，盈盈漾漾。

 

唇角落上月光一般澄明清净的笑，徐徐如花莲在霜色中初绽。

 

“宝莲灯认主，抉的也是，上古神脉。”

 

碧色法力一下子从宝莲灯中溢出，镇住那阵法一角。杨戬同杨婵只碰了一眼，眼底万千字句，却都尽灌入心。

 

 

衣袂声起，苍翠如竹的影子一下子遽然折入阵中，擦身间同杨戬露出了一个淡淡的笑容，还摆了摆手，“杨兄可介意，带我一程？”

 

这人正是柏舟，看样子还对这阵法甚是了解的样子。

 

“柏舟兄既然有意，同行便是。”杨戬点了点头。

 

阵内的凶险他一概不知，同柏舟一道走或许能省去一些力气。

 

眼下二人虽各心怀鬼胎，却也不妨各取所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