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当拿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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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我的心头好

【张居正中心】流影向人明

十二时辰历史同人联文

未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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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正阶/高张/戚张(师生&敌友?&知交

*不要问我为什么在中秋发刀,因为一开始这联文不在中秋



壹.

 

 

夜里风大,卷开了虚掩的窗门,窗外嶙峋的花枝颤巍巍地探了进来,带出一抹虚袅的花香。月轮珊珊,絮出栏杆,柔软地淌在凉白的地上。

 

一点灯火摇曳在屋中,晃亮案头散放的一封信札。

 

墨色痕痕,字迹峻骨肃然,隐隐带几分少年人的锐气沟壑,几乎可窥当初挥毫的少年是何等风姿。

 

坐在桌前的人秀眉皙面,长期蛰伏忍耐的岁月在他的脸上刻下深痕,他静静地翻罢案头的长信,而后整齐地叠好,单独放在右手边的暗屉之中。

 

日中必慧,操刀必割。如此出自肺腑,不怕言多的恳切之信,果真是弱冠初过的皎皎少年郎啊。

 

疏影绰绰,徐阶忽又想起某人曾暗地里说他“善诱引后进”。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走到窗前盯着那抹留下行迹的莹白月光。

 

若说诱引,他还真不敢当。

 

他原就分管翰林,对翰林院中那些年轻后生们本就多花了点心思细究,却未有一人如居正一般卓然可器。难为他小小年纪,已有敏锐的政治嗅觉,既不攀交结党,也不滥弄风月,只在翰林院中从容缓进。

 

世道多艰,时局不易。那少年清醒,但也不和光同尘,那篇如泥牛入海的《论时政疏》他看过了,条条如实,却也只能置若罔闻,不发一语。

 

每每冬日至,天就愈发寒冷,有时候雪下得大了,就会覆过整座皇城。墙边松柏上的雪松松地坠着,一晃晃就飘下如云团骤变,墙角的白梅同雪几乎一色,傲然凌霜雪而放,无锋无锐,却明净如镀莽霜,像是那少年颀容玉貌,平日举止得宜,沉渊静修,却隐隐可窥那不折傲骨,心中沟壑万千。

 

倘若早来,官轿转过几重殿阙,有时他会特地多看两眼檐角飞过的群雁,大雪也压不过的红梅灼灼含艳,赤心殷殷。

 

徐阶仰起头,呵气成冰。

 

终有一日,那少年若穿上绯袍,或也如这嶙峋红梅,冰容霜雪姿,孤瘦梅格色。

 

若真有‘诱引’二字,却尚不知是谁诱引谁。

 

徐阶起身,将窗子掩了,孤光翻折落到他已斑的鬓间,此途险于榛棘,这孤注一掷的前一程,便先让他来挡罢。

 


贰.

 

 

高拱从来不知张居正也会有这样的模样。

 

他就站在他的面前,冷眉轩然,脸色青白不定,微微起伏的胸膛似乎压抑着怒火,指天为誓,连同声音都如淬过火的钢刃铿锵,“你疑我?”

 

“若真有此事,我情愿天打雷劈!”

 

高拱忽然心底有些慌张,此刻也不知是上前几步还是退后几步好,想说的话在喉间滚了几滚,最后避过眼道,“不过戏说罢了,太岳不必当真。”

 

官场之间向来尔虞我诈言不由衷,高拱发现自己如今最悲哀的不是自己再度回阁,张居正如此明目张胆地袒护过去同他针锋相对的徐阶,而是纵然眼前人赌咒发誓,他也再无法做到不疑彼心。

 

高拱静静地转过墙根,大红绯袍被日光打下重重暗影,今日的盛气凌人也好的,咄咄逼人也罢,都掩饰不住他日益焦躁的内心。

 

他二人同为翰林,同于太学,同入内阁,昔日互相期许,商榷学问,精析义理,而后又香山同游,遍览山河,立挽狂澜之志,欲戮力同心,扶大厦于将倾。

 

万般心事付瑶琴,曾经知音,到底还是要走上青梅煮酒的老路?高拱双眉微蹙,一时竟讨厌起总忆旧事的自己。

 

初年他二人相交为兄弟,联镖出朝,而朝暾初上,那时马上的太岳眉眼俱含淋漓日色,美髯随马跃而自动,愈发显得清峻秀英。

 

那时的他一举马鞭,但取笑他“晓日斜重学士头”,他也笑而应声道:“秋风正贯先生耳。”

 

无拘无束的日子,当真一去不返。

 

那日相对拊掌,几乎笑堕马下的两人终平安而归,却不知这一次,又有谁堕入马下......余下那人,又可否笑达眼底?

 

 

叁.

 

 

戚继光不止喜欢拆自己的信,还喜欢等谭纶拆信。

 

每每京中有信寄来的时候,戚继光只要有空,都会寻个由头在附近逗留,等着自己的上司慢吞吞地一个字一个字将信都看遍了,而后重新叠好放到信封之间,回给戚继光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你别光顾着笑,”戚继光同谭纶私底下没有什么太大的拘束,彼此类同好友一般,“太岳都说了些什么?”

 

“这是给我的信,自然经他手,入我眼,与你元敬有什么关系?”谭纶一伸手就把信放到怀里,轻描淡写道,“不过一些嘱托罢了。”

 

“嘱托谁?”戚继光不依不饶地追问,颇有问不到就与他耗的架势,谭纶绷着的脸忍不住漏出笑意来,“大半封信都是让我安抚你,训练之事委于你,这下你满意了?”

 

“满意满意,”戚继光连忙见好就收,接过谭纶折好的半封信从头至尾一字不漏地看了三四遍,又兀自道,“这次回去,我多带几份海产亲自送到张府,也不知道上次托人送去的那些,太岳能不能吃的惯。”

 

 

眼下朝局太过艰难,新政的推行阻力太大,张居正在宫中办完事回府已然至夜,满天星斗都睁着眼睛,簇夜里的火光明暗相织,他半只脚刚刚踏过门槛,便听游七说戚继光戚将军上府来了。

 

“元敬来了?”

 

张居正早已不似少年那般精力旺盛,这些年虽权柄在手,身后有太后和皇帝的支持,司礼监那边冯保也不敢多事,但究竟新政涉及豪强大户、地主贵胄,无论是中央的考成法还是地方的一条鞭,都有着极大的阻力要他克服。

 

如今夜色深重时,他方才能短暂地放空自己的脑子,但此刻游七的话陡然钻到脑海,前几日的急递自然而然过了一遍,进了屋子一眼就见到坐在侧边椅子上,正将茶凑到嘴边的戚继光。

 

张居正惊喜道,“不是说明日才会到,怎么今夜就赶到了,可是有什么急事来寻我?”

 

戚继光见张居正到了,连忙放下手中刚触到嘴的茶盏,起身迎上前去,嘴角一抹促狭,眼底满池清辉,“急事,确实是急事。”

 

蓟州军务虽一向由戚继光负责,但他几乎隔段时间都会去信询问情况,虽远在京师,但于情势也算有所把控,再加上他同戚继光年少相知,他眼底那抹促狭可逃不过张居正的眼睛,他徐徐瞧了戚继光一眼,同他一道坐下了,方缓缓道,“哦?”

 

这一字道得可谓是千回百转,若对方不是戚继光而是普通官员,怕是早已摄于张相之威战战兢兢了。

 

“可不是急事,若我迟些赶来,恐怕这上好的海鲜就要臭在了半路。”

 

夏日炎热,若非惦记着这个,戚继光哪里要这么折腾自己赶路,他看张居正一身清霜夜露,忙叫着下人先盛一碗来暖暖肚子。

 

“别烫着了。”

 

戚继光盯着张居正舀汤的手,心下反而缓缓静了下来。就是这双并不细腻的手,和这个不笑的时候就内敛端肃的人,为他在京中撑起大片荫蔽,负起这两京一十三省的煌煌重担。

 

他是他的伯乐,他的定心丸,同时他们也是友人,是知己。

 

封侯非我愿,但愿海波平。太岳他又何尝不是如此。只是很多事情,他帮的了他,但他,却帮不了他。

 

“不用你说。”张居正睨了他一眼,却丝毫不含气恼之意。

 

戚继光缩了缩头,笑了笑,至于保重之类的话,他不说他也是知道的。

 

 

肆.

 

钦天监里的星辰之学,高拱略懂一二。但他仍然想不明白,天既生他高拱,又为何还要生他张居正。他自负才学不泯众,却终于埋没于田野之乡。如今江陵柄国,他居僻野,然也闻他愈偏恣,不怒自威,面之不敢大气。

 

他从前,哪里是这样的。

 

高拱听着传闻的描述有时不由发笑,但沉下心思忖又觉得那家伙从前就一副冷静肃然的样子,偶有的嗫嚅或许只是为了安他的心,守他自己的势。如今在文渊阁中的那把首辅座椅上坐久了,又经夺情一事,变成这样或也是应当。

 

他又想起他最后一次见江陵的时候,他老了许多,白发也生了许多。

 

也是,想要搬动那些皇亲贵胄,泱泱大户,谈何容易。那位置不好坐,他一人守在风口,挡在风口,恨不得自己就变成横亘的屏障,不动如山。

 

可他不是山,不是石,不是树,他只有一副血肉之躯,长此以往,只会任凭风穿过他的心脏,巍巍倒下。

 

还好,他是看不到那天了。

 

他的旧物都吩咐子侄托给太岳,是托付还是报复他也说不明白,这一生的纠缠恍若是两颗明星的闪烁,在轨道相重又相分的那一刻便注定了要有一人暗淡消亡,曾经许过的愿景由另一人扛在肩上,可到底还是恨,还是怨,还是不甘心,还是......求不得。

 

高拱闭上眼的那一瞬,耳边似乎还滑过了谁唤“中玄”的声音,清亮如几十年前的少年打马。

 

 

伍. 

 

 

徐阶躺在乡间的藤椅上,连同他学生大寿的贺章一同寄到的还有学生病逝的讣告。

 

徐阶的眼睛已经不太好了,他把那薄薄的一张纸放到眼睛底下,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越看越看不清。

 

贺章散在地上,徐阶的儿子从地上一张一张地捡起,将要放到父亲案头之时却听徐阶颤着声音道,“念给我听......”

 

儿子的声音不算好听,但念的认真,一字一句都很清晰,落在徐阶耳中仿佛可以感受他缠绵病榻,仍提笔蘸墨的样子。

 

他果真如自己所愿一般换上绯袍,如同凛冽红梅一般凌霜傲雪,不畏犹寒。他的这个学生,出自徐门却处处不与他相类,行事果敢,勇于自任,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偏要与这整个天下的豪强贵胄站在对立面,想要澄清玉宇。

 

他才当真是“手扶日月,照临寰宇”啊。从太过年轻的时候就太过理智,太过锋锐也太过沉稳,从人间富贵的结局,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1]

 

“......自兹以往,度以百千”

 

“居正将次第执简而修祝焉......”

 

徐阶仰着头,嘴里喃喃道,“等不到了......”

 

梅花吹落,笛声悠悠,青山不见,斯人不见。

 

 

陆. 

 

 

“他们都说,您从前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将军?”

 

“是啊。”

 

当年指挥千军的将军已经赋闲在家,附近的小小孩童好奇地看着他在家门口铺纸磨墨,似乎要对着月光落笔。

 

“那您在写什么呢?”孩子好气地凑了过去,只看见树上的影子斑斑驳驳,落在纸间。

 

“写诗。”戚继光温和地望了孩子一眼,又继续低下头,提起笔。

 

“将军也会写诗吗!”

 

“当然,”戚继光应地很快,似乎想起了什么,手中的笔在纸上顿地久了,留下一大点墨痕,半晌,又道,“就像有些文官,也会熟通军事。”

 

“那肯定不是很大的文官,”孩子虽然年纪不大,但也开始习圣贤之书,那里头可不涉及这些军队的东西。

 

听了这话,戚继光倒是笑了起来,“不,他是全天下最大的官。”

 

这样吗?

 

孩子挠了挠头,却望见曾经将军的眼底格外真挚,格外热切,似乎还含着一点晶莹。

 

孩子好奇问,“他是谁?”

 

戚继光却摇了摇头,不说话。

 

“那您是很厉害很厉害的将军,他一定也是很好很好的文官”,没来由的,孩子很相信他的话,他仰着头,眸子里仿佛盛了星辰一般,明璨,夺目,清脆的语声在夜色中为万物所闻,“我以后也要做一个好官。”

 

什么样,才能算做好官?

 

如今清算攻伐,曾经为国为民的当朝首辅如今被扣上无数冠冕堂皇的罪名,攻击他的奏章如雪一样堆满了当朝皇帝的桌面。曾经反对过他,或是被他反对的人自己给自己冠上一顶高帽,沾沾自喜地邀功请赏。

 

究竟谁是好官?


他们自己说了不算,戚继光自己说了不算,当朝皇帝也说了不算。

 唯有青史,但青史...... 又会如实记载么?

 

孩子的目光何其清澈,那位九五至尊,曾经也是孩子,是否孩子都比较天真烂漫,一旦长大了,才有可能会露出凶狠的獠牙?

 

戚继光抚摸着孩子的头,长叹一声,没有说话。

 

 

秋风吹起半池潋滟,也吹卷半首诗行。

 

“唯有中庭一片月,漫移花影护征袍。”


_______________

[1]从人间富贵的结局,走向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这句话不是我说的,但我忘记在哪儿看见的了,也记不清原句了,只觉得放在这里,特别贴切。

然后,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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