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心事当拿云

杨戬|杨逍|张居正|辛弃疾|撒贝宁|王安石|钟离
都是我的心头好

【杨戬】是风起(十五)

第十五章   念苦岂不愧中肠

 

当杨戬在护城河畔看到柳树时,驻足停了许久。

这其实是没有意义的,因为满道望去皆是碧绿的杨柳,而柳总让他想起一些人或事,无论是留住了的,还是不曾留住的,都堵在心头。

他想要寻一个出口。

若寻不到,那便为自己创造一个出口。

 

哪吒与他并骑而来,他们一同策马至城南,他就驻马在长堤前,扬鞭指着京前长洲,同哪吒说脚下不止是楚都,还是六朝之都。

六朝如流水,已不知度了几个春秋,皇帝更替,朝代往复,而都城依旧,不过宫阙作土。

哪吒不知杨戬为何忽然有这样的感慨,但他从这一扬鞭中窥见了半个太阳的影子,他立马在杨戬身侧,答说,“这也是我的京都。”

杨戬因哪吒的这句话陷入长久的沉默,他注视着土地,就像哪吒注视着这里,他注视他的故乡。

天边日色晕了半边云,杨戬问哪吒:“你会不会害怕?”

“害怕什么?”

杨戬道:“一念之差。

自古削藩多难,若行差一步,也许就是血溅长城,百死莫赎。当一切离开始越近的时候,他的恐惧感就越强,就像夜深人静时他合衣望着御赐的那条玉带。

他想要用它来勒死皇帝,但天柱不能催折,生灵不能涂炭。

哪吒只说:“我相信你。

 

风纵着天烧,城南药铺里周玉正忙着抓药,杨戬同哪吒白服来见,也不惊扰排队的长龙,就站在一旁。杨戬本乘着空闲和哪吒说几句早前对剑时的疏漏,哪吒却揉着酸痛的手腕抱怨杨戬早上狠心下黑手,他也想排队要点灵药治治。

杨婵与杨戬师出同门,少习剑术,哪吒两进塞北,磨砺天成,杨戬一人抗下两人的剑其实也不算轻松,但他此刻只抱剑倚墙,向那队伍抬了抬下巴,“你去。”

哪吒的目光往那里瞥了好几次,最后还是讪讪收回:“还是算了吧。”

队伍移动的速度不算快,其中除了附近的平头百姓,似乎还有僧侣混迹其中,杨戬微微皱眉道:“这附近有什么寺庙吗?”

哪吒向来熟谙京城,甫一思索就答道:“似乎不多......距离这里最近的寺庙也要好几十公里开外,是灵秀山的法云寺,母......殷夫人以前经常去那里上香,但右相不太喜欢。”

法云寺,杨戬记得这是皇后姜青鸾常去的寺宇。

杨戬道:“那里和尚的僧袍,可和他们身上的一样?”

“我记不太清,”哪吒摇头道,“是有些像,但说不准。天下僧袍一家亲,我又对这个没兴趣。”

“也没问你有没有兴趣,”杨戬失笑,“只是感觉有哪里不对劲。”

哪吒脑子聪明,一转就转过弯,“你是想说,法云寺附近就有药铺,他们为何要迢迢来这里拿药?不过也许只是刚好至此。”

杨戬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还是问问周公子,兴许其中当真有些蹊跷。”

 

药铺收工近黄昏了,周玉看在哪吒等了他这么久的诚意上,总算给他了一个好脸色,哪吒十分自然地摊开手在她面前转了一圈,诚心诚意道:“周公子医术高超,妙手回春,我全好了。”

周玉点点头,杨戬笑着侧过半边身子让路,周玉走到哪吒面前,吩咐道:“抬手。”

哪吒抬手。

“转身。”

哪吒转身。

“跳两下。”

“啊?”

周玉的目光顿时有些危险,开始捋袖子,哪吒赶紧从命地跳了两下。

周玉又道:“走过来。”

哪吒走过来。

周玉伸手就往他肋骨下一按,哪吒差点没疼得再跳起来。

周玉看了杨戬一眼,见杨戬抱剑站在一旁看戏,并不制止,当即更放开了些:“这就是你说的,全好了?”

哪吒老老实实道:“就天气不好时会有些疼,平常真的没事。”

“哦,”周玉淡淡应了声,“反正疼的是你,和我也没关系。”

哪吒不说话了。

杨戬终于走过来,却是一把把哪吒按到周玉面前,温声道,“麻烦周大夫了,还是帮他看看吧。”

 

哪吒这双肋落下的病根完全是当初未曾伤愈就跑去边关留下的,后来又不好好调养,等到瞿大夫接手时虽治好了骨伤,但拖得太久,定然无法如初。哪吒平常又不是特别在乎,他的潜意识里甚至觉得,自己也落不到太好,对敖丙来说才算有那么一些公平。

敖丙。

哪吒坐在榻上,忽然就问周玉,“如果,我是说如果,我的腿被长枪贯穿,还能治好吗?”

“贯穿伤?是骨裂还是骨折?又没有伤到关节?”周玉一边给哪吒配药一边嫌弃道,“你这样问,我能知道就怪了。”

“骨折,可能是伤到关节了吧,”哪吒的神色有些黯然,周玉忽然转头看向他的腿,哪吒瑟缩了一下道,“不是我。”

“想来也不是你,”周玉说,“若是你,你现在就不会站在我跟前了。”

“一点办法都没有吗?”

“如果是别人,你还能带来给我看看,”周玉从未点明过哪吒同杨戬二人的身份,虽然他二人并没有刻意隐瞒,“但如果是敖国公府的三公子,我去看过了,当真没有办法。”

当时敖国公几乎召去了整个京城的大夫,周玉自然也在应召之列。

 

明月无心入户,伫人独自伤神。

哪吒没有再问,周玉把配好的药塞到杨戬怀里,叮嘱道,“我看他就不是个会好好用药的,这药不需常用,变天感到疼痛的时候你盯着他外敷,坚持敷个三五年,就会好转很多。”

杨戬接过药,将剑挂回腰间,谦然颔首道,“多谢周公子。”

“上回有人来我铺子你闹事,是你私下给我摆平的吧?还没好好谢过你呢,”周玉摆摆手道,“你若是交我这个朋友,就不用觉得麻烦我。”

杨戬笑道,“那现在还真有一事,想要请朋友帮忙。”

周玉潇洒道:“你说。”

杨戬道:“今天那些穿着灰黄色僧袍的僧人,可是从法云寺来?”

“我没问那么细,但似乎确实是法云寺的僧袍,”周玉思索了一下道,“城南这里青楼多,寺庙少,平常倒是很少有僧人会来。”

见杨戬犹豫着没有再问,周玉便知晓他清楚大夫要为病人的状况保密,当即想了想道:“虽然病状我不能告诉你,但若说有哪里相似,便是我给他们所开的药方中,都有一味番木虌。”

哪吒好奇道:“番木虌?”

“啊,就是你们平常说的马钱子,”周玉找了个通俗易懂的说法,“这东西得看人用,用的好活血化瘀,消除痹症,用的不好也可做一味慢性毒药。一般药房都不会备很多。”

 

天色尚早,杨戬同哪吒对视了一眼,两人将马栓在了城南,默契般并肩朝法云寺行去。

美其名曰:去看看。

临走时哪吒还躲在杨戬后头问周玉:“检查肋骨,到底为什么要我跳一跳?”

“没什么,”周玉眉眼弯弯,“就是解气而已。”

 

杨戬和哪吒都许久没有像这样痛快地奔过,在山间,在清泉,在濯溪,在槛外,风过尘,云过眼,无拘无束。

而后青山现寺,绿竹敲钟,抬首见佛。

雨水新过,来来往往踏入寺门的人都或多或少提着香篮明烛,杨戬和哪吒顺着人流往寺内走去,来来回回观察了多遍,却未发现什么蹊跷。

两人又踏出寺门,上山时的红泥依旧粘在鞋底,在石山印下痕迹。

哪吒思忖道:“也许果真是我们多心。”

“你可听过佛经中的一个故事?”杨戬道,“有人见佛祖,问极乐世界不可见,是否便是不存在。佛祖将他带到一间漆黑的屋子里说:墙角有把锤子。那人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迟疑道:我看不见。”

“于是佛祖点燃了一支蜡烛,墙角果然有一把锤子。”

哪吒听得似懂非懂,“你是说,也许我们没有找到那根蜡烛?”

“也可以这么理解,”杨戬将鞋底在石阶上蹭了蹭,而后弯下腰,捏起半抹红泥细看了看,笑着递给哪吒道,“喏,你要的蜡烛。”

哪吒容不得杨戬这般同他卖关子,心已经被挠得痒痒,便拽着杨戬的袖子道,“说人话。”

杨戬此时沉下了声音,红泥在手中一撮,顿时化为齑粉。

杨戬道:“这红泥,我昨日曾在邵都司的鞋上见过。”

而邵都司,向来都为李靖做事。

哪吒的眸子暗了一瞬,而后冷冷道:“我去查他。”

 

国公府。

闲散堂内的布置和杨戬第一次来时并无太多不同,但几月来杨戬已经翻墙翻得熟稔,敖丙手下的暗卫对杨戬来更是习以为常,甚至有时候还会友好地打个招呼。

此时,杨戬和敖丙正在下棋。

“还是同三公子下棋舒服,”杨戬执黑,双指挟棋落子,但笑道,“若是同哪吒下棋,就算让他过了中盘,他也得给你把棋盘掀了。”

“你倒是纵他,”敖丙凝神落下一子,玩笑道,“哪天让他来同我下一盘棋,让我也看看掀棋盘究竟是何等风彩。”

杨戬却抬了抬眼道:“他不敢掀你的棋盘。”

见敖丙不答,杨戬又落一子,“你可是不信?”

“倒不是不信,”敖丙道,“只是觉得有些好笑。他敢掀你的棋盘,是因为同你亲近,他不敢掀我的棋盘,不过是他对那段过往,始终还耿耿于怀。”

他并非怀恨,”杨戬默然道,“而是怀愧。

敖丙道:“可我不要他愧。

“你看他平常虽然不管不顾的样子,但一旦对某个人或某件事情在意,便是一辈子。因为他自己不会背叛,所以他无法容忍背叛、舍弃和伤害,包括他自己。”杨戬徐徐开口,他虽一向会揣摩人心,但此刻他并不是在猜度,而是平静地同朋友叙述,“我知道你不要他的愧,可他永远会愧。”

一辈子的愧。

 

可这没有必要。

敖丙问自己,如果非要有一个人为那件事负责,那个人也许是哪吒,也许是他,又也许只是阴差阳错,两两相妨。

他是真的放下了,但也是真的还在意。

他毕竟不是圣人。

“所以你让他去查李靖,是想让他自己发现一些事情?”敖丙悄然转过话题,一语中的,“邵都司,并不一定是李靖的人。”

“不妨给他们下个饵,”杨戬望着敖丙,眼中犹带笑意,“逼得他们自乱阵脚。”

“好啊,”敖丙亦望着杨戬笑了,伸手给他沏了盏茶,补充道,“还得大方一点,下个足够引蛇出洞的香饵。”

“急的是他们,”杨戬悠悠道,“不怕他们不上钩。”


评论(24)
热度(68)
  1. 共7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
©少年心事当拿云 | Powered by LOFTER